幕后小记
入场的时候，我还在盯着剧场外面的夜空出神。天已经近乎全黑了，几分钟前夜幕才刚跌进夕阳的池里，溅起粉金色的云浪。这种倏然变化的感觉，让我想起今天清晨的天空同样如此：闹铃把黏稠的困意强行地像海绵里的水一样拧出来，本在漆黑之中下床，穿戴洗漱完毕后跟着队伍走出大门，蔚蓝色就悄无声息爬上来了。包括站军姿的时候，偶尔想着某些东西，思绪突然被扯回，像时间被神秘的力量削除。
剧场里有嘈杂的人声，最后一个音符也已经收尾完成。微笑，对，记得微笑。合唱指导在队伍后面讲了些什么，剧场里的掌声太响，只看到他的嘴在上下张了张；但大致也能猜到，应该与他在我们出发前所说的八九不离十。脑海里突然就响起他的歌声：低音立体磁性，高音饱满灵动。每次张口前，他都会小心地把耳朵贴近手机试音，生怕自己起得太低或者太高。
他推了一下眼镜。要进场了吗？我探头往里面使劲地看，主持人正在报前几组的分数。没人出声。
“要上战场了！”宛如电影里的特写蒙太奇，副连吐出一道惊雷。
我先是一怔，有股暖流逆上枕骨。那面鲜红的旗帜又浮现在我脑际，连旗在风中飘动，我看到红色的披风随着古罗马沙场上的号角冲锋，古铜色的盔甲散发出淡淡锈味，在辽阔的平原蛇行般蜿蜒前行。抑或是东风吹起，战鼓擂起，长城内外，兵刃碰撞出尖锐的嘶鸣，战马踏过边疆的土地，哒哒的蹄声跃过大好河山，也许正被江南采莲的女子在漾开的涟漪里俘获。
我咽了两口唾沫，跟着队伍走上舞台。霎时间，舞台上怒放的灯光，与我的眼眸撞了个满怀。我看不清台下的人，副连，副指，但我知道他们一定在那，在观众席的某个地方，举着相机，记录下这光辉的一刻。我仍是睁不开眼，那双眼睛是不是在看着我？我不知道。我下意识地微笑着看向前方，即便什么也看不见。四周紧贴着站着的同学，脸上会是微笑着的吧。
指挥上台，钢伴落座，她们笑着。指挥敬礼、转身，钢琴的旋律顺着手势响起。五线谱轻轻地从琴键上飘起，包围并渗进耳蜗。这似乎是场洗礼——高高的穹顶洒下圣光，透过七彩的玻璃与赞美诗会合，缓缓用趾尖踮在军绿色的帽檐上。校歌在肃穆悠长的“天下来同”中收声，不由得盛赞马、应二老的璀璨才能。紧接着伴舞抬起手臂，一曲竹笛染上华章，朗诵声毕，东方之珠在弯弯的香江尽头点亮。
东方之珠，我的爱人。不知道是灯光过于刺眼，还是真正被这歌词触动了最柔软的感情，浓郁的酸热感涌上眼眶。我想起那个整夜未眠的香港，那个沧海桑田坚守诺言的香港。请你记住，无论遭受多少苦难，你的背后一定是十四亿黄皮肤，共同流着华夏血脉的护旗手。乱港分子终将被惩罚，民粹主义终将被瓦解，你的风采定会浪漫依然。
永远不变的一百四十五张黄色的脸，在掌声里走下台阶。出场后我才意识到，喉咙半哑，汗水已经浸透了衣装。
——“又在想合唱？都过去这么久了。”室友拍了拍我的肩。
我站起身，合上电脑。青溪的夜依旧匆忙。（一团一连 游兆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