虽败犹荣
我在人满为患的食堂里找到了同连的弗勒。弗勒的个子不高，内收的肩膀和慵懒垮塌的坐姿令他在不高的用膳桌前更显矮小。他能独占两个座位跟他的这副姿态也许有很大的关系：不知道为什么，坐在弗勒面前总会让人心情不悦——对于同连队的我来说是这样的。
“很高兴在这里见到你——话说，你在连部的文书工作距离军训生活也太遥远了吧。”弗勒回答时并没有抬起头，眼前的鱼香肉丝似乎比我更有吸引力。
我低着头翻了个白眼——弗勒的话永远那么让人不堪，但他自己似乎没有意识到，或者说他享受这种语气。
“……今天上午的拔河比赛各个连都积极参加，创造了历史新纪录……”悬挂在我们头顶的电视广播不合时宜地响了起来。
“说到拔河比赛，”同样心不在焉的我夹起餐盘里两根干瘪的蔬菜塞进嘴里说道，“我上午错过了什么吗？连部要交稿。”
“别提了。除了那几个冠军队，剩下的哪有什么可以看的。”弗勒戏谑地耸了耸肩，难得地抬起了他那几乎没有眼白的双眼。“不过有个连倒是挺有意思的——好像是十四还是什么——就是那个昨天夜里被骂的连。”
“十四连？”我脑子里跳出了几张模糊的画面：军纪散漫，内务倒数，半夜罚蹲……这反而激起了我的好奇心——弗勒所引用的例子，没几个是正面典型。
“那个十四连干了什么？”
他放下筷子，完全抬起了头，看着我。
“你先喝汤，我再说下去。这连队的事哪有眼前这碗蛋花汤值得品味。”
我差点嗤地笑出声，无奈叹了口气。“我是不碰这种没有营养价值的东西的”，我指着他说，“今天破个例——我有时不明白你为什么要我干这种没意义的事。”
弗勒看着我不情愿地喝着汤，露出那种让人觉得冒犯的笑容。“我也很想问那个十四连来这里干什么啊。你知道那个连在团里都是通报批评的主，没被撤销就不错了，居然还来参加比赛，说是什么要重拾去年十四连的荣耀。他们进场那会别提有多散漫了。我说你听人说话时就不能把筷子放下来吗。”
“散漫的队伍多了去了，”周围人群的嘈杂声小了下去，大多数人已经入座低头吃着饭。习惯对号入座的我一边听着一边吃着土豆。“能有什么让你这么印象深刻的？他们掀掉了擂台？”
“不不不，你听我说。这个十四连好像有个专业拉拔河的说：‘所有人只拉一边。’然后十几个人挤在不到十米长的麻绳一侧，滑稽极了——但你相信吗？这队伍居然拉赢了十二连。我记得十二连的人甚至在喊他们作弊，但没用啊。他们别提有多高兴了。但十四连撞大运了，下一轮他们对上了八连。我敢说，他们听到这名字就想放弃完全是可以理解的。”
我也可以理解，一支团部倒数的队伍碰上全师最精壮的体育部编队是什么心情。
“后来呢？他们弃权了？”
“没有，他们居然接着比了。在开始前，十四连围在一起加油鼓劲，居然又一把拉赢了——但八连像是会输的主吗？第二局就扳了回来。听说当时十四连十个男生脸都白了。在八连休息时，那帮人有的低着头看着影子，有的卖力擦着不存在的冷汗，连隔壁借来的女生都觉得没戏了。”
“他们继续了？”
“继续了。决胜局开始的时候我难得看见这个吊车尾连队这么卖力，甚至连护手的手套都全扔了，说是‘不赢下来，手就不要了。’所有人一致地向后倒去，绷紧的胳膊上全是暴起的青筋，至于喊声——你能想象一个连一二三四都喊不齐的队伍拉得如此有节奏感了。我一度以为他们要赢了。”
“输了吗？”
“输了。当然。”
整个食堂似乎瞬间安静了下来。当我回过神时 我发现食堂人群走了大半。
“所以说，八连最后就一路赢了团冠军。有谁还记得有个十四连呢？”
我低下头。也许我该去看看这支队伍。
“弗勒，维克多，吃完就集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