求是营

发布时间：2018-09-07，点击次数：103
浙大的商店的格调，是和别处不同的：都是当街一个圆柱形的小柜台，柜里面预备着农夫山泉，可以随时买水。军训的人，傍午傍晚散了训，每每花二元六角，买一瓶水，——这是二十多小时前的事，现在每瓶还是二元六角，——靠柜外站着，凉凉的喝了休息；倘肯多花一元，便可以买一包餐巾纸，或者口香糖，做下水物了，如果出到十几元，那就能买一杯拿铁，但这些顾客，多是胶鞋帮，大抵没有这样阔绰。只有穿便鞋的，才踱进店面隔壁的全家里，要吃要喝，慢慢地坐着凉快。
我从27日起，便在丹阳的连部里当伙计，掌柜说，我样子太傻，怕侍候不了上头主顾，就在外面做点事罢。外面的胶鞋主顾，虽然容易说话，但唠唠叨叨缠夹不清的也很不少。他们往往要亲眼看着山泉从柜子里取出，看过瓶盖上面有山没有，又亲看将瓶子放在自己手里，然后放心：在这严重监督下，倒水也很为难。所以过了几天，掌柜又说我干不了这事，便改为专管审稿的一种脱发职务了。
我从此便整天的坐在桌子前，专管我的职务。虽然没有什么失职，但总觉得有些单调，有些无聊。掌柜倒是一副和气脸，主顾却没有好声气，教人活泼不得；只有甲乙丙到店，才可以笑几声，所以至今还记得。
甲乙丙是站着喝水而穿便鞋的唯一的人。他身材很高大；青白脸色，眉宇间时常夹些晒痕；一部乱蓬蓬的乌黑的头发。穿的虽然是便鞋，可是又脏又破，似乎十多年没有补，也没有洗。他对人说话，总是满口微积线代，叫人半懂不懂的。因为他姓贾，别人便从数学书上的“有甲乙丙丁四人”这半懂不懂的话里，替他取下一个绰号，叫作甲乙丙。甲乙丙一到店，所有喝水的人便都看着他笑，有的叫道，“甲乙丙，你脸上又添上新晒痕了！”他不回答，对柜里说，“温两瓶水，要一包心香印。”便排出手机支付宝。他们又故意的高声嚷道，“你一定又捐了自己的东西了！”甲乙丙睁大眼睛说，“你怎么这样凭空给我贴光……”“什么贴光？我前天亲眼见你捐了自家的水，撵着谢。”甲乙丙便涨红了脸，额上的青筋条条绽出，争辩道，“捐水不能算捐……捐水！……求是人的事，能算捐么？”接连便是难懂的话，什么“大不自多”，什么“际于天地”之类，引得众人都哄笑起来：店内外充满了快活的空气。
我曾以为，当甲乙丙是不快乐的，穿着便鞋却还得站着喝水，自己喝不够还要给别人。后来再想，又未必如此。他求是，求真，求其心安。竺可桢校长有言“所谓求是，不仅限为埋头读书或是实验室做实验。求是的路径，《中庸》说得最好，就是‘博学之，审问之，慎思之，明辨之，笃行之’。”或许如他般，穿着便鞋也能泰然站着喝水的，才能穿着胶鞋，安然坐着吃喝。
向甲乙丙同志学习。（一团十二连 阿曼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