归去来兮
(一团十三连 祝婉璐)
【我有一碗酒】
火,到处都是火。天上的飞机呼啸而过,投下的炸弹把天空都烧着了。断了的电线飘在风中,高楼倒塌,四处狼烟。一架飞机向他飞来,他狠狠向前扑去,一枚炸弹几乎是应声而落,在他身后炸出一个大坑。他没来得及扑出炸弹范围,重伤之下几乎失去意识。抬眼之间,他看到前方废墟里藏着一个瑟瑟发抖的孩子,下一波轰炸就在眼前,军人的本能让他强忍着全身的疼痛,向前爬去,想把孩子转移到安全的地方。
【可以慰风尘】
外公的病情越来越严重了,老年痴呆和严重的战争综合征让他的时空完全错乱。他躺在床上,嘴里念叨着“火,孩子,炸弹要来了,快走,快走。。”尽管我和妈妈一遍一遍的和他解释现在已经安全了,孩子和他都安全了,他仍然不相信,反复向我和妈妈描述:“同志,请你和我去救救那个孩子,他在那里,他就在那里!”他不认得我们,他的眼睛里映出的只有无法熄灭的战火和硝烟。
【我有一碗酒】
敌人已经围住了他们的基地,粮食和水所剩无几。连长把他叫到眼前,命令他带着干粮和情报趁着夜色偷潜出去。他眼眶一下子红了,“报告连长,我不能丢下你和同志们,我要和你们一起战斗到最后!”“这是命令!你身为一个共产党员,要遵守上级的命令,服从指挥!我,命令你,今天晚上,务必带着情报安全转移到团部!”所有话都哽在喉咙里,他只能敬了个军礼。
【可以慰风尘】
外公又开始闹了,大喊大叫,妈妈喂他吃饭他却伸手打翻了碗。我大喊一声:“你是个共产党员!要服从指挥!我命令你,吃饭!”外公一下子安静了下来,颤颤巍巍的手敬了个标准的军礼。那只手那么苍老,皮肤皱缩长满了斑,而他敬礼的姿态却几十年不曾改变。“是!连长!”他又把我认错了,所以眼睛里才会一下蓄满了泪水,“连长,你一定要等我回来,回来和你和同志们一起战斗。”连队覆灭的那个晚上,成了他的一道疮疤,几十年下来已经没有人能够抚慰。
【老兵不老】
病痛和回忆反复交织,折磨着外公的身体和心灵。他被困在过去可怕的战争里,日夜煎熬。90周年建军阅兵大典来临之际,我把外公推到了电视前。他看着行进的部队,又哭又笑。泪水蜿蜒在他脸上的沟壑里,就像土地上绵延的长江。他从轮椅上挣扎着站了起来,身体不稳,腿却像在地上扎了根。他大声喊“敬礼!”我从没有见过一个人把国歌唱的如此沧桑而厚重。一曲完毕,他体力不支重重地跌回了轮椅上,如同跌进那烽火岁月,荡起一圈历史的涟漪。他抬头看着我,笑了。他抬头看着这盛世和平,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