比如军装与荣光
入寝,脱衣,扔帽,终于摆脱这身被汗液浸湿的军训服了。
照例发一张生活照给爸妈。本以为干净整洁的桌面能得到些许称赞,微信那头的父亲却发来一条文字:“嗯,椅背上的迷彩服真好看。”
哦,照片一角,露出那件让我有些嫌弃的军训外套。
如今的年轻人,大概不会再像父辈那样,渴慕的仅仅是一件军装,一双平底黄胶军鞋,一枚别在肩侧的小小勋章。如今的年轻人,渴求的是价格不菲的名牌,全球限量的同款。我们的二十岁,如此不同。
但是,唯有军装是不能物化的,因为物化的将是整整一个夏季的能量,物化的将是少年莽撞而无畏的冲动与骄傲。站在骄阳下,密不透风的迷彩外套,将濛濛汗水与外界隔离,汗滴从皮肤表层迸发、滚落,消散成雾气,融进军装。军装包裹下孱弱的灵魂在成长,在渴望,在寻求,一个骄阳似火、一场大雨倾盆。熬红了眼,眼睛里是火焰;喊哑了喉,喉咙里是风暴,阳光下由衷袒露,月光中油然嘶喊。
父亲在他的二十岁,去当了信号兵,从前,听中年微微发福的他聊起如何将杯子叠成“豆腐块”,如何用大炮将后山的茶树打出大坑来,又如何把一长串不规则的密码背得比乘法口诀表还烂熟云云,我总是半信半疑,快三十年的光阴,一个人如何能将往昔的某段时光记得如此历历在目且念念不忘,这记忆与印象中大概又增添了多少想象与吹捧?
军训过半,我渐渐明白:因为我们能拥有的过去只能是记忆与印象,而不是史实。关于军训,我能写的,只是我的浙里记忆与印象,而这些都有这一身军装承载。多年以后细数这段回忆,嘴角勾起浅笑,眼中泛起泪花,想起一次又一次,瓢泼大雨中的伫立,灿烂千阳下的相拥无语,呻吟和颤栗,鲁莽与温存,都让人心荡神驰。那都是因为这十五天赋予了这身军装非同寻常的意义,即使今后被冷落在衣橱的角落,永远闪着不会褪去的荣光。
二十岁,我们将以怎样的姿态度过?
我们将投奔何方?
身着军装,背后应有荣光,肩负使命,脚下便是鹏程万里。
(黄诗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