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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团五连】石牌，石牌！
（一）
“报告师长，委员长急电！”
“放着吧，我马上看。”我放下了手中的战术图纸，长呼了一口气。
“……石牌要塞应指定一师死守……”委员长在电文中下达了命令。
石牌，石牌。
我记得我刚来到石牌的时候，这里还是一个很美的小村庄，依山傍水，逐风遣云。长江在这里形成了一个巨大的折角，每天夜晚，温柔的江风吹拂，三峡的流水撞击着两岸高耸的石壁，荡出一串清脆悦耳的声音，像是遥挂在天边的风铃。
江山如画，大抵如此吧。
只是，前几日，武昌失守，日军步步进逼，虽说蜀道艰难险阻，可石牌要塞一旦被攻下，长江天险便形同虚设，陪都也就深陷危险之中。因此，委员长在电文中反反复复地强调：石牌，就是我们的斯大林格勒。
国军在这段时间已经丢掉了无数阵地，可我是胡琏，是这儿的师长，我的任务就是抵抗来犯的日军。这是我的使命，也是我在烽火连天的乱世，对我的祖国绵薄的一缕衷情。
人在，要塞在，我绝不会允许日军跨过长江半步。
（二）
我是一师一个普通的士兵，我的战友都管我叫我虎子。
前俩月有件喜事，我追了好久的姑娘，终于成了我名正言顺的媳妇儿。
然而我回到阵地，却怎么也高兴不起来了。军营里到处都是些风言风语，每个人都压低声音，生怕自己的话被别人听去了似的。
我暗暗拉住了我同班的战友李蛋，他是大哥，一向对我多有照拂。
李蛋示意我走到边上再讲。
还未到角落里，我便急急忙忙地问了出来：“哥，这些天军营里都发生了啥，怎么到处都这样神神秘秘的。”
“兄弟，不瞒你说，”李蛋的表情凝重，眉毛全皱在一处，“日军来了两个师团跟一个旅团，就扎在江对面，进犯啊也就是这几天的事。”
“啊！那我们……”
“我们还能怎样，上呗。”
我沉默了许久，不知怎的，竟想起新婚那夜，家里捉襟见肘，没钱给媳妇买点好的，可即使这样，她掀起大红头巾，映着暖红色烛光冲我微微一笑的时候，我还是觉得，她是这世界上最美的女人。
许是看出了我的犹豫，李蛋哥安抚似地拍了拍我肩膀：“我倒没什么，无牵无挂的，你就不一样了，家里还有刚娶的媳妇儿，哥劝你一句，别去送死了，能逃就逃吧。”
我摇了摇头：“听连长说，石牌是战略要地，要是丢了，重庆就危险了，党国的江山，就……”
“哥知道你读过几天书，哥没你这么懂道理，不过哥这两天哥总觉得，这仗，怕是很难打赢了。”李蛋的神色有些不安，有些恍惚，还有一丝渴望解脱的憧憬。
我默默地走到江边，隐约能看见对面人影憧憧。像是有一头沉睡的猛虎，正静静蛰伏在江的那一头。
（三）
“师长，现在军营内部人人自危，军心涣散，不少士兵都出现了厌战情绪，还请师长指示！”传令兵的话把我从地图中拉了出来。
的确，谁不牵悬妻子儿女，谁不担忧白发爹娘，面对比自己强好几倍的敌人，上阵既是灾难，恐惧才是人心。
我又该怎么办？这一场实力悬殊的战争，我要怎么说服我自己，说服我的兵无畏赴死呢？
“报告师长，第六战区指挥陈诚中将来电！”
来了。终于来了。我默念。
“喂？小胡啊，石牌要塞你有把握守住吗？”
“报告将军，成功虽无把握，成仁确有决心！”
“…小胡啊我也知道这仗不容易打，只是你记住了，只能赢，不能输。”
我应了声好，随即挂了电话，那杯摆在桌上的茶，已经彻底地没了热气。我揉了揉眉心，对传令兵说：“走，我们去连队看看。”
（四）
“虎子，今天师长要下来走访！”前面小张扭过头激动地对我说。
我本想说句什么，可连长已经高声喊集队，没说完的话只好咽回了肚子里。
早秋的天还有些凉，师长军装笔挺地站着，用眼神慈祥又悲悯地扫视着我们每一个人。对视的那一刻，我抑制不住地鼻头发酸。
“各位，今天我们聚在这里，想必大家都已经知道，日寇已经近在咫尺！他们实力强大，他们节节胜利，可这样战斗，我们还是要拼到底，不能输。我们要捍卫的，不仅仅是石牌，还是一个国家的尊严！这是我们军人的责任，也是我们的光荣！”
肃穆的空气里只留下了师长斩钉截铁的声音。
“现在，我，在这里对天发誓：
陆军第十一师师长胡琏，谨以至诚昭告山川神灵：
我今率堂堂之师，保卫我祖宗艰苦经营遗留吾人之土地，名正言顺，鬼伏神钦，决心至坚，誓死不渝。汉贼不两立，古有明训。华夷须严辨，春秋存义。生为军人，死为军魂。后人视今，亦尤今人之视昔，吾何惴焉！今贼来犯，决予痛歼，力尽，以身殉之。然吾坚信苍苍者天必佑忠诚，吾人于血战之际胜利即在握。
此誓
敬礼
胡琏于大中华民国三十二年五月二十七日正午”
（五）
战斗的号角还是不可避免的吹响了了，敌人似乎比我们想象中更为可怕。不过短短的几天，南林坡阵地的守军几乎消耗殆尽。
“师长，这是刚送来的战报。”
左右两翼八连、九连没有守住阵地，中路的七连一排二排长阵亡，所有技术兵阵亡。全连只剩70多人，却坚持利用千疮百孔的掩体继续利用重机枪和迫击炮打击敌人。日军被迫出动了飞机和钢炮，七连依然坚守，宁死不撤退。
我该感到骄傲，这就是我们的兵，执着而坚毅，热血而豪迈，他们许多还是刚成年的孩子，却咬牙用自己尚且瘦弱的肩膀，扛起一个民族的希望。
一股力量在我的胸腔震荡着。
“去指挥七连撤退，我亲自去大松岭阵地督战，誓死击退日军。”
（六）
我和战友躲在大松岭阵地的掩体里，准备下一场战斗。
身边的李蛋对我说，师长真是个汉子，虎子你没看错人，我就跟着他混了！
我还来不及咧嘴冲他笑，就听见小张大喊，日本鬼子来了，机枪准备。
我奋力冲出战壕，前方的路面坑坑洼洼异常难走，抬头望天，天上有日军飞机盘旋，不断地投下炸弹。
战斗一打就是半天，我方损失惨重，日军却也讨不了好，打到现在，拼得就是心理，谁要是丢掉了信心，前头的努力也就全部付诸东流了。
一个又一个战友在我眼前倒下，一波又一波的日军向我涌来。我无比恐惧，却又空前勇敢。
我看到坡上的师长，炮火轰鸣，他的声音我已听不大清，然而我清楚，他在说的，就是他无数次告诉我们的：“弟兄们，誓死报效祖国，誓死坚守阵地，战斗到最后一个人，流尽到最后一滴血！”
所有的战士都站起来，铺天盖地的“冲啊！”响彻云霄。
这是我第一次看到日本鬼子来不及收拾装备奋力向东撤退的样子。我知道，这场战斗，我们赢了。
（七）
日本人肯定不会就此罢休，下一个据点，就是石牌要塞，日本人的炮进不了这崎岖的大山，这大概是我的最后一战了。
我对传令兵说：“下令给各个团长，准备白刃战，战至最后一个，将敌人枯骨埋葬于此，将我们的英名与血肉涂写在石牌的岩石上。”
几个小时里，党国的命运就要决定在我的手上了，而胜利的天平却又一次倒向了日军，他们有飞机，有瓦斯弹。但，我是胡琏，我不能输。
（八）
已经三个多小时没有枪声了，但这不是停战，所有战士都装上了刺刀，我看到漫山遍野的尸体。很多十六七岁的新兵，还没有装上刺刀的步枪高，就上了白刃战的战场。
“日本鬼子已经死了一两千了！”
听着这振奋人心的消息，我装紧了刺刀，冲向了阵地。
（九）
“报告师长，我方牺牲了一千五百多个战士，守住了石牌，日本人阵亡了两千五百多人，现在已经败退了。”
“报告师长，美国援军的飞机到了，已击落数架日本飞机。”
守得云开见月明，我大喊：“去把青天白日旗插在山顶，今日，我一定要使日军领教中国军队的作战精神！”
（十）
“虎子，你快醒醒啊！日本人走了，师长说，美国人来帮我们了，我们赢了啊！”
朦胧中，我听到有人一直在喊我的名字。是李大哥？小张？还是我那全世界最好看的媳妇呢？我挣扎地想醒过来，却怎么也看不清眼前的情景。
石牌似乎守住了啊。
真好。
（尾声）
今天是抗日战争胜利70周年，我们坐在教室里，听教官讲这个凄惨动人的故事。
青山有幸，承载着那些逝去英雄的记忆；流水无情，冲刷着那些未曾矗立的丰碑。然而属于他们的传说依然飘荡在祖国的山川河海间，依然美丽，依然发人深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