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后一次，天安门前

发布时间：2015-09-06，点击次数：412
最后一次，天安门前
七十年前初夏，国民党前方传来雪峰山大捷的消息，鬼子已经开始准备投降了，我也终于能踏上回家的路了。
我二十不到就加入了新四军。跟着叶铤将军在鬼子后方打游击，从苏北到皖南，吃过弹子，躲过轰炸，还亲手用刺刀捅过鬼子。
深夜里，谁也瞧不见谁，我攥着枪杆，汗从额头往下流，手不住地发抖，瞪大着眼睛想在一片漆黑中找到些什么，谁也不吱声，只听到身边小刘那粗厚的喘息声，还有不远处鬼子衣服摩擦地面的声音，危险就要逼近了。一瞬间我好像什么都感觉不到了，恍恍惚惚，身子发软。我们这里还在等，鬼子却已经加快了速度，不知道你们有没有过这样的感觉，好像身子已经完全不受控制，我下意识拨开对面戳来的刺刀，往前一挺。感觉和平时训练的感觉并不一样，沙袋是厚实的，要费很大气力才能刺进去，那鬼子的身子就和水袋一样，我似乎都没有碰到骨头，一推一收，黑暗中好像看到他倒下了。
班长终于下令后退，我拔了一颗手榴弹往前一扔就撒腿跑，腿上一阵麻痒，也顾不得那么多，叫停时我摸了一下腿，黏糊糊的，借着月光看到暗红色的血，才感到一阵剧痛。
班长说，没挂过彩的都不算老兵。
挂过彩的我，是我们班唯一参加过两次胜利阅兵的老兵了。会讲大道理的班长，在解放战争时牺牲了，夜里打呼的小刘，也在我前边去了。上一次参加阅兵的战友这次也没能见着，电视台的同志来，我又讲了一遍第一次捅鬼子的事，他们总是爱听，我的小辈们也爱听，其实之后我还干了不少鬼子，可只记得第一次的感觉了，不真实，像做梦，回忆起来像在云端。
就和六年前踏上阅兵的车时一样。
那时候，我的腰还没现在这么不中用，特地挺直了身踏上去，就像第一次上军车一样。阅兵车慢慢往前开，两边的人群手舞小国旗，突然间像回到了那个和平解放后的北京。
我又踏上了这辆车，试图挺直腰板，却力不从心；试图直起手掌敬礼，关节又在隐隐作痛；想看看两边的群众，却只能看见模糊的身影。
隐约中想起离家时妈妈瘦弱的背影，班长训话时走来走去的样子，夜里拼命想摇醒的打呼的小刘， 还有摩擦冰冷的脚试图驱赶严寒饥饿的二十出头的我。
六年前我还能不服老，挺着腰板和小同志们讲打鬼子的故事，现在的我就连挥几下手都觉得身体在咔咔作响，看着天安门城楼上毛主席的照相，突然知道了，这是我最后一次，在天安门前。（一团二连蔡雯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