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团四连】寂寞之延长
君不见,黄河之水天上来,奔流到海不复回。
欺我也,古人之言!大河九曲,何至奔流?如太白此诗,经千载历万世,可有欢快?河走千里,诗达百代,不惧路远史悠,所怨唯寂寞之延长。
黄河万里,起自高耸的巴颜喀拉。雪莲根系延伸的地方,千年之冰伴随岁月流淌,让稀薄的大气也氤氲融化。百流归一,势落雪山脚下。巍峨的青藏高原,挺起了大河的源头。河入土,声震天。
“调整军姿!”军令如山,斩断了清晨的遐思,迅速收回左脚踩在地面。踩得万籁俱寂,踩得鼻息骤屏。收手张肩,目凝千钧。霎时间,鸟停啼,蝉不鸣。
黄河万里,首经广袤的内蒙草原。宁夏平原沃野遍地,大河的乳汁哺育了塞上的江南。野旷天低树,月夜悄无人。草垂牛羊现,万里只听风。
微风习习,抚摸着僵直的躯体,短暂的惬意爬上一张张稚嫩的面孔。眼神游离,裤缝上的指尖微微松动,肩膀悄收,催促着时间的嘀嗒。红绿相间的落叶飘飞如蝶。忽然想起了《霸王别姬》里的台词,“我什么时候能成角儿啊”。那一声“停”的命令好似世纪之尾。等待,让人急迫,也让人慌乱。
黄河万里,深切千沟万壑的黄土高原。渭河与汾河接踵而至,带来了雨水的歌声,也带来了泥沙的咆哮,母亲的喉管沙哑而凄凛。浓稠的黄河水涌入华北狭窄的河道,悬河百米,在坚固的大堤里左突右撞。浑黄的河水正如岁月打磨的泪珠,滚滚而东。
朝阳高升,刺痛了娇生惯养的双眼。汗水再也不能压抑,肆无忌惮地划破嘴角的欢快。迷彩服紧贴躯干,如同饥饿的猛兽抓牢猎物,撕扯、舔舐。疼痛从脚尖向上攀爬,生扯着发抖的肌肉,嘲笑着咬紧的牙关。如江南水乡的梅子时节雨,发霉的空气无边无际。余秋雨说,“夜雨是行旅的大敌”,并非只有相思,还有不知边界的失望与孤独。
黄河万里,终至丘陵下的渤海。黄沙入海,百色合一。再没有汹涌、再没有呼号。海纳百川,容者为大。帆船远行,游于海天之界。再多的嘶声裂肺,也汇入太平洋的胸膛。
树叶间的光圈明了又暗,暗了又明。人声嘈杂,又随风飘过。启真湖遥远的波声入耳,还有记忆中的笙歌、月圆时的花开。旅途未休,然心旷如海。韩儒林教授说过,“板凳要坐十年冷。”十年之久,方知时事真谛。鸟又啼,蝉重鸣。
黄河万里,人生百年。漫漫长征,向海而发。
“天何言哉,四时行焉,百物生焉,天何言哉?”上古之大椿不畏于春秋,南海之鹏鸟不惧于长途。军训于我,正是寂寞之延长,天性之磨练。(一团四连 张诗敏)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