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团八连】老枪
这是一杆已老的枪。六三式自动步枪,七斤的重量。木制的枪身上是错综的纹路,斑斑驳驳,是被无情的岁月摩擦留下的指纹,被咸涩的汗水浸泡留下的痕迹,被风霜雨雪一次次侵蚀留下的道道疤痕。扳机上印刻下的层层指纹被一遍遍的擦拭、擦拭,直到闪出金属的幽幽光亮,藏着隐隐刺眼的光芒。
可是,他老了。我分明可以听见他声声的叹息。作为从大跃进、三年自然灾害中走出的第一支自行研制的自动步枪,他享受过荣光,浴血在沙场,也经历过低谷,退出了现役。到现在,已经走过了半个多世纪的风风雨雨。八一式的替代让老枪真正老去,和军队缘分已尽,散落在军训靶场上。
此刻,他正躺在我的面前。看着我。就像是一位老者用他那深邃的目光将我看尽看透看穿,用他那低沉的嗓音跟我述说着他目睹的风雨和血腥,用他那布满岁月沟壑的双手迎接我稚嫩单薄的臂膀。交弹。我看着一旁的教官把子弹推入他的胸膛,老枪似乎在那一刻便挺起了头颅。子弹和枪,是一同沐浴过战火的兄弟,一同经历过生死,一同保卫着战士兄弟的生命,一同射进敌人的心脏。他在准备着,准备着前进,准备着击发,准备着把敌人打退,正如他一直干的那样。卧倒,拿枪。老枪用他那厚实的托座紧紧地抵住我的肩窝,好像早已相识,老枪护着我这新兵的动作规范。我伸直手臂抓着老枪,幻想着老枪是我手臂的延伸,好比枝蔓般伸向远方的靶子,伸向天空,伸向云层。瞄准,击发。扣动扳机的那一刻,我的肩骨明显感受到手中老枪的震动和冲击。一发子弹前冲,老枪彻底的兴奋了,我听见他声声的怒吼,像是一头被困已久的兽,见到了久违的战场,闻见了鲜血的腥味,红了的双眼,迫不及待战斗的激情!震动了大地,响彻了云际。五发子弹,冲破枪管。老枪终于护送住新兵对枪的崇拜。放枪。起立。右转。
我回头看了眼老枪,他也正在看着我。这或许是我人生中唯一一次遇见老枪,他沉默着,在战斗中惊天动地,结束后却回归了寂静。缘尽。回望的那一眼,他昂着头,在等待下一位持枪者的到来,在等待他下一次怒吼的使令。
再见,老枪。
(一团八连 虞丹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