盗夜杀手
凌晨两点的天幕像是将死的鱼费力翻出的模糊的肚白,一勾下弦冷冷浅浅地印浮,傲视脚下苍黑混沌的众生。一双透着稚嫩狠毒的漂亮眼睛在冒着冷湿雾气的灌木丛中隐隐射出笃定的光芒,照在北河公园死一般寂静的路面。
那双眼睛的主人是我,人称“盗夜杀手”的X。我的能力便是吸取走地球人发达头脑中的莫氏体,一种储藏了人类所有知识储备和认知能力的贝壳状的软体组织,然后将它封存在特制容器中带回基地。我独特的能力和高超凌厉的手段帮助基地的科技水平渐渐起色,因此成为太子九号。然而,我却有一个致命弱点。那就是面对人类一种与生俱来的情感会丧失80%以上的能力,从而使速度大大减缓,虽然能够完成任务,但是也极有可能为人类抓捕。这个风险太大,我冒不起。
昨晚基地接到情报, 2013年9月1日凌晨3点45分z大新生军训师A团L连将途经地球上北纬30.27°,东经120.06°的北河公园。啊哈,地球的大学生……应该是最有利用价值的吧。他们的莫氏体正处于极度兴奋的状态,如果在它们生长的最大值将它们永久保留下来……我的嘴角牵起冷冷的弧度。
3点30分。公园大门已有了窸窸窣窣的声音。我用冰冷的气息催散了心中一丝紧张。昨晚已经彻夜充能,体力和意识都是无可争锋。而相对于地球大学生的生物钟,我的手中王牌又多了一张。
整齐的脚步声由远及近,我皱皱眉,预估全连人数应当是97,为何如今的脚步声告诉我有将近110个人?而且从他们的气息中可以确定有一部分人是受过严格训练的。强令自己将一丝惊讶和措手不及掩下去,我定定神,决定马上行动,占取先机。
用我强大的夜光眼看来,这茬人尽管睡眠时间有限,却是精神状态良好。最前面的四人“尖刀队”用手电照得路面如白昼,不禁弱化了我的能力。我既为“盗夜”,面对亮白最为软弱。但我定定神,果不其然,往后的队伍仍旧是黑压压的。
悄无声息地潜伏在一队女性的身旁,正想以我的长藤手无声无息地掳走一个柔弱的女生,一个着军装的女人的声音柔柔响起:“大家注意脚下,跟紧了。”我的心好像被击中了,一种汹涌而来的情感缠绕上来,酥麻了我的意识。这是怎么回事?!我连忙用丹田处的气息冲散那一股情感。难道,这就是大哥说的我的所谓弱点?
不行,这个任务是我坐稳基地至关重要的一步,我绝不能放手!我的眼又充斥了淋漓的杀意,肌肉僵硬仿佛即将亲赴星际大战。下一个路口有我亲置的障碍物,我就不信不能吸取你们的莫氏体!
队伍越走越疲累,但是仍然井然有序。不断地有所谓教官跑上跑下左右查看护卫,让我实在不耐。所谓指导员等等人员更是举着手电照着危险地段,不停嚷着“靠右走,但是注意右边”,“同学们互相照看一下”,“有同学不舒服的吗”……一遍一遍冲击着我的战斗力,好像冲破了我坚硬的外壳防线,一种前所未有的柔水般的感觉弥漫上来,淹没了我充满杀气的眼睛。我难以自持内心各种气息的冲撞,难受得好像下一秒就要冲出丛中,将自己完全暴露在月光下。
“咯哒哒,咯咯哒哒……”一阵青石板上的清润声音细小传来,覆在我灼热的眉眼上,像是在我的心尖弹一曲琵琶,抚着我,安慰着我。闭上眼睛,脑海里蓦地浮现出那一幕,一个小孩赤条条地躺在西瓜地头,在江南夏夜炎热的空气中,嚼着草根,眼望星空。在等着什么呢,一声青石板的翕动,他猛地起身,村口是月光下温柔飞舞的尘土,没有任何人。等着什么呢……
“路漫漫,我与妈妈最亲。山巍巍,我与太阳最近……”《边关军魂》的歌声轻轻扬起,听得我为之一震。记忆深处的歌声被掘地三尺重现天日,一个温婉的女人,搂着一个赤条条的小孩轻声歌唱……我在等着爷爷和爸爸!他们是为了国家的平安和人民的平安。他们是为了国家的生存和人民的生存。他们是为了国家的福祉和人们的福祉啊!根本不是大哥说的那样,成为地球称霸宇宙论的附庸,去斩杀星际同胞!正是这套说辞,我才那么痛恨地球人,痛恨他们狼子野心,痛恨他们让我无家,更痛恨他们仍然可以有千转百回的情感!然而,大哥在对我记忆的封存上显然轻视了我的地球人身份和我们地球人的感情。
我再次冷静下来,却已然脱胎换骨。
是他们早起拉练的意志。是他们互帮互助的集体精神。是他们以连为家的独特归属。使我幡然醒悟。我缓缓提气,感觉到气息冲向奇经八脉的痛楚。但我释然。下一刻,我就是普通的人。
2013年9月1日,“盗夜杀手”失踪,基地大乱,不久组织崩溃。
2013年9月1日,中国人民解放军多了一张稚嫩的面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