约定
“我八千健儿已经牺牲殆尽，敌势未衰，前途难卜。若阵地存在，我当生还晋见钧座。如阵地失守，我就死在疆场，身膏野革。来日抗战胜利，你作为抗日名将，乘舰过吴淞口时，如有波涛如山，那就是我来见你了。”——郭汝瑰
八年前的今天，按照上头的部署，是主动发起夹击和白刃战的日子。五点左右，曙色未明，九月清晨的凉意从水岸边夹紧尾巴溜过草野，很快就消失在灌木深处。河边看起来没有什么异样，偶有窸窸簌簌的声音传来。但我清楚地知道战壕的另一侧就是敌军，一个个脑袋伏在地面如沉睡的尖嘴利鳄。我接到兄弟的信已经快要一个月了。这一个月来，几道微茫的希望吊着我的身体如儿时看过的皮影，但一切在昨日接到部署后碎裂。落地的我疼痛无比，胜利和活下去成了唯一的愿望。
胜利、活下去。胜利地活下去。活下去然后胜利。然后赴一个约。
天要亮开了，我们这就开始了射击。日军在对面挥舞起太阳旗，他们近乎疯狂的嘶吼意味着什么我并不明白，我只是打，只想打。等到太阳旗被弹孔穿得丝毫不剩时他们才意识到了什么，重机枪的攻势伴着落下的嘶吼开始向我们泼来。天完全亮了，二百五十余米的距离把双方都暴露在彼此眼前。我们只顾着射击，手榴弹在不远处炸裂。来不及哀吼，我的战友被带走了生命和不甘的沉默。战壕裸露，敌人冲出来了。擦过我的帽檐的子弹打穿了土好多尺深。
最后我们没有赢，但敌人也没有。对面有四个人落荒而逃，我们有六七个人搀扶着走离。
至少活下去了。
今天是九月三日。吴淞口。太阳眯着眼睛照着小河流，波光粼粼泛着金边。细细柔柔的风抚过草岸沉稳的绿，冒着水汽的新土上随着一顿一顿的步伐留下深浅不一的印子。只有小船在缓缓滑行，木桨轻轻吻过水面的声音就跟战争开始前的一样，甚至更加甜美温柔。虽然没有波涛如山，但你也来了吧。快来见我。我有好消息要告诉你呢，兄弟。我们的好日子就要来了。
兄弟，你猜怎么样，我们胜利了，我活下去了。我们真的胜利了。我们的中国。鬼子们没了。我们完成约定了。
我们完成约定了。远处潮声涌来。（一团一连 赵佳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