阵痛

发布时间:2019-08-31点击次数:84

        照例早起,却从爬梯摔到了地上,生疼。登时想骂自己的愚钝,腿不是拉伤了嘛,起床时居然忘了。

半夜时就因为腿疼而醒过一次,在揉着伤腿的同时,开始回想前一天出格之处,试图找出疼痛的原因。突然想起许久以前受邀写过一个题,叫我们这一代的痛与爱,那时的我正值年少气盛的年纪,对什么事都爱发表自己的看法,便洋洋洒洒书下近万字自以为是的感悟。谁知不及半载,在军训这样一个特殊的环境下回看那时的文字,充满了无病呻吟的慨叹,竟萌生出嘲讽的念头。

也可以理解,谁都不是生来犀利的,谁都曾大惊小怪过的。不过这样一个东方开始破晓的凌晨,身体的疼痛反倒像一注吗啡,使我白天呐喊的奔跑的流动的喘息的躯体镇静下来。我感受着来自肌肉深处的阵痛,伴着脉搏一下下地刺激着我的神经,像一位虔诚的教徒聆听布道,得以认真思考所谓痛与爱。

疼痛从何而来,又为何存在。思来想去,究其原因,觉得定腿训练嫌疑最甚。在抬高与下压间,肌肉被一次次牵拉,超过了我可以承受的限度。可一问身边的同学,才知道自己的训练强度已是最小。所以追根溯因,归咎于自己平时拉练得尚且不够,韧带不够活络。终究是自己的短处,怨不得别人。

我又想起早练的瞬间,一声令下,齐刷刷地迈腿摆臂,鲜有如我一般的僵硬滞笨之徒。教官一遍遍地纠正我的姿势,这种自知不如的羞愧感比身体的疼痛更为剧烈,像火苗一般舔舐着焦虑的内心。但我依旧练着,在朝阳下,在树荫间,在一次次的抬起放下中摸索着规律。我热爱这种孤独的感受,感知着自己的一点点进步。即便微小,也足以撼动内心。

我发现,军姿也好,正步也罢,我承认一切标准的动作都是不舒服的,换言之,都是精神向身体的宣战。所谓的绝对舒适,不过是披着自由外表的懒散与懈怠罢了。在日复一日的重复操练中,精神完成了对世俗的绝地倒戈,灵魂也脱离了追求安逸的深度架空,梦想与毅力从此才会归来栖息,少年也方有青年的果敢勇毅……这样的解释或许令遥遥观望的蜗居在兔子皮毛深处的懦弱者们感到癫狂,那便去问问那些行进在漫长征途的战士、那些为实现更高成就而踽踽独行的勇者,放心,沿路的苦难,最终都将通向内心世界的狂欢和精神的茁壮成长。抵达远方,你会感谢曾经跳脱舒适的自己,爱上这种拼搏挥汗的快感,心悦诚服地遇见自己更希望变成的模样。教官们从军营里带来的挺拔姿态与高昂气质,不就是最好的例证吗。

太阳升了起来。腿依旧酸痛,不过我已释怀良多。我的正步达到了教官的要求,但仍远远跟不上自己内心的期许,可我已一次又一次地征服过去的自己,拥抱全新的超越。身体的短板着实成为我的痛处,可不畏惧、不放弃确是我永恒热爱的生命状态。我也痛于无法参加方阵为集体争光,但我深爱于用笔尖的力量与文字的分量,让更多的人看到我辈的思考;点亮些许精神的微光,使在黑夜中奔跑的猛士不惮于前驱,使沉睡于安逸幻想的后生重燃激情。

想起不久前重读赫胥黎,《美丽新世界》里就存在一个痛苦被药物抑制、只有快乐和美好、人人只需劳动与消费的乌托邦。作者借野蛮人之口呐喊:我不要完全的舒服……给我悲伤!请给我真正的危险!请还给我受苦受难的权利!

别放弃那受苦受难的权利,不论是军训时,抑或是将来的人生。去感受那生命的痛与爱,去倾听他们告诉你的一切。

因为,我们的阵痛,不正是这个时代向苦难讨还青春的阵痛吗。

(一团七连 张江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