吞脊 脊梁

发布时间:2019-08-30点击次数:68

已经不知道沉睡了多久,螭吻由梦中醒来。

它从月牙楼的屋顶向下望,许多穿着迷彩服的少年在阴云之下奔跑,拖着沉重的脚步伸长脖子四处张望,空气中溢满了他们粗壮的喘息声,通红的脸颊胀满了迷茫与不适,汗水顺着额前的碎发流淌下来,滴滴答答打在他们手中褶皱的地图之上。

螭吻叹了口气,战争又开始了吗?

螭吻生于宋朝,那时的杭城还叫临安,是南宋荣耀一时的首都。拥着西湖,揽着钱塘江,俳优歌女在烟花柳巷吟风弄月,文人骚客在亭台楼阁追古伤今。达官显贵们在华贵的殿脊之上建筑了它,取其“能吞万物”的传说,希冀由他看护房屋,守卫国家。

只是元兵的铁骑来的汹涌猛烈,当王公贵族们穿着绫罗绸缎在废墟之中狼狈逃窜时,螭吻在参天大火之中静默的注视着。它只是一块普通的瓦石,却被选中雕刻成神兽的模样,接受着人们荒唐的仰视,又怎可能承担起守护屋舍,保卫家国的重任?

物换星移,螭吻经历了不少朝代更迭,人们光鲜亮丽的来,又抛戈弃甲的走。他们总是在笙歌燕舞中憨笑,狂妄自大的认为将永久的受到虚无缥缈的庇佑,坐吃山空着前辈来之不易的成果。螭吻也早已习惯了人们对自己愚蠢的信任与崇敬,在屋脊上冷漠的旁观高楼的起落,世易时移的残酷轮回。

第一个对他表露出不敬的,是那群身着长衫的书生,那时候这块土地上坐落着的是个叫作“求是书院”新式学堂。他们仰着头对着螭吻指点争论,说着“破除糟粕”、“科学理性”的话语,螭吻望着他们金丝眼镜后的目光如炬,骤然感到惧怕。它明白,这些人不再是那些羸弱自大的贵族,他们在对自己进行质疑与思考。这些儒袍之下的文弱身躯,不再如往者相信那传说中荒谬的“守卫”之效,而是开始自己肩负起复兴家国的责任担当。

只是战火依旧烧到了这块饱经风霜的土地,螭吻在那场战争中粉碎于地,但当它目送着那群“教授老师”有条不紊的离开,用破旧的木箱装起珍贵的书籍,千里迢迢地向西方搬迁,留下中华民族复兴的希望时,螭吻隐隐感到,这个古老的国家,已然拥有了真正的脊梁。他们用赤诚与勇敢,在危难之际转移国运,担当大任,支撑起这个风雨飘摇的国家最后的辉煌。

如今的螭吻早已被重铸为了一片平凡的瓦片,被整齐的堆放在月牙楼顶。四处奔走的脚步身吸引螭吻向下看,当初离开的书院在这里重建了国之成均,培养着一代又一代建设国家的人才精英。

螭吻的目光所及,是学生们奋力奔跑,完成“定向越野”的身影。螭吻看见跑得口干舌燥的同学,路过补水点也不愿停下沉重的脚步,忍着胸闷,喘着粗气,在一个个打卡点间来回飞驰,不禁暗笑:这个国家早已有了能够肩负起国家使命的真正脊梁,支撑起一片安宁澄澈的广大天地。奋力的奔跑,不再是兵荒马乱的逃亡,而是刻苦尽力的训练;已然是河清海晏的太平盛世,而非战火纷飞的动荡岁月?

螭吻看着那些坚毅脸庞,明白这世上,早已不需要呑脊的“守护”,沉沉地陷入了梦乡。

(一团七连 王嘉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