军人的孩子

发布时间:2019-08-30点击次数:4483

       一个合格的军人无法成为一个好父亲,这是我从小就明白的道理。

六岁时我发了高烧,是母亲把我从家背到了五公里外的医院,那晚我始终没有见到他一眼;十岁生日,他因为出差爽了约,只托母亲送给我一件女性军装;我的中学开学典礼,他仅仅在电话里告诉我,在学校要遵守规矩;高中,学业压力沉重,可他仿佛忘记了自己有一个女儿,我俩三年只通过三次电话,甚至在我希望他能给我一句叮嘱的时候,收到的仍然是让我严格服从学校老师及母亲的“命令”。

我羡慕别人家的孩子,在假期能和父母一同去游乐园坐摩天轮,一同去餐馆在鹅黄色的灯光里享受独属于一家人的温馨时光。在生命的航行里,我渴望一双完整的桨,在一次又一次的流浪、徘徊中,企图寻找父亲的模样。

那套军装已经在衣柜角落积了多年的灰,我不想拿,也不敢拿。我怕见到它,就会在无边失落的风暴里失声。

 

我是军人的孩子,我叫何念槐,别人都说这像个男名。

“何须念其故,槐阴添暗香。”是父亲在书房写下的。

一个军人能够成为一个好父亲,这是我后来才明白的道理。

父亲书房里的小隔间,禁止我进入,只有母亲每次打扫卫生的时候才会进去。房间很小,母亲却需要打扫起码一个钟头,每次看见她出来,都是满头豆大的汗珠。我不明白,但我不曾踏足那隔间半米之内的区域,因为规矩就是规矩——这是父亲最常挂在嘴边的话。

作为一个普普通通的女生,在同班同学默默地谈起了恋爱,化起了妆,染起了发时,我只是静静地念书。我觉着奇妙,这种潜藏在底心的模糊知觉,连我自己也捉摸不透,像泉水顺着岩石断断续续地滴落。

印象最深的一次,是看见奉化姑娘崔译文的报道。白刃相向,她没有退缩。保护同学,与歹徒周旋拼斗,巾帼不让须眉。即使身中数刀,她的身体里流淌着的仍是军人滚烫的血液,她朴实而自豪的一句“我是军人的孩子”,仿佛一根导火索,点燃了我母胎以来未曾发掘的红色基因。去年大年三十,我终于与被派出多年的父亲重逢。他抱住我,教会了我父爱的另一种诠释,通过一名军人的沉默来表达。何念槐、何念怀,纵然天各一方,有血脉相连系,又何必彼此怀念?

成年的那天,我获准进入了那个隔间,映入眼帘的是金黄色的奖章,和一张裱在相框中的照片。那相片中的父亲笑容满面,身着迷彩,头顶蓝色贝雷帽;身旁战友,无不如此。这些年,解放军们积极参加社会建设,担负起艰难的支援任务:抗震救灾、抗洪抢险、海外撤侨……人民子弟兵用义无反顾的决心,阐释着他们坚如磐石的初心。

脚像被灌了铅,全然不知热泪已盈上眼眶。像被一道闪电击中,麻痹感传遍全身,我蓦地想起那句耳熟能详的寄语:

“哪有什么岁月静好,只不过有人替你负重前行。”

 

我是军人的孩子,我叫何念槐。大一军训的那年,我拿着写好的入党申请书,递到辅导员的手中。母亲曾告诉我,父亲也是在他正值英气勃发的青年时期选择了入党。军与党,好比矛与盾,虽然训练的过程会累到两腿发软、浑身酸痛,但当我迎着早训后初升的朝阳向前迈去,他的背影总是浮现在我的心中,我才知道,原来他摆手、踢腿,昂首间都是对祖国最真诚的敬仰、对未来最衷心的企盼。

“军人的孩子”,不是一张标签,而是烙在胸口的礼物;红色的基因,也将代代相承。风华正茂,我们必将砥砺前行。(一团一连 游兆凯)